辛西亞。緩慢的練習。

5．
夏天蘊釀了好久，她終於找到機會，想要問為什麼他總是點熱的紅豆湯加湯圓，在這樣提前高溫的春未夏初裡。
她總覺得，那背後一定有個理由。
基於中文系搞文藝創作的慣性，夏天甚至想，那個理由，肯定很特殊浪漫。
也很有可能，什麼原因都不會有，完全性的是她想太多。
但她還來不及開口，來不及印證，就被天外飛來一筆的塞亞人給打斷……
兩個人，四隻眼睛，同時看著小強。
小強鹹蛋超人的姿勢僵在半空中，他知道他該說些什麼來打破這個他出生以來，最尷尬的尷尬。
但他腦袋卻一片空白，他什麼都預想好了，接下來要逗笑夏天的台詞也都在腦中，但他卻忘了，紅豆湯男還在店裡。
他忘了最重要的部份。
林意冬看著小強，語氣裡有著笑，「你的頭髮很酷。」
小強很想要跟他說謝謝，但畢竟紅豆湯男是他的假想敵，他怎能接受敵人的好意！
林意冬主動的打破結冰般的冷場，讓夏天有些驚訝，她沒料到他會打破沉默，更沒料到，能看到他眼中的笑意，淡淡的笑意。
原來，他會笑。
他一微笑，五官立刻鮮活了起來，那比憂鬱更適合他。
他應該多笑一些的，夏天很想這樣告訴他，但這樣的話，連她自已心裡都覺得唐突。
嚴格來說，他們仍是陌生人呢。
林意冬將手中的四十塊交給夏天，「謝謝，你們的紅豆湯很好喝。」
夏天目送著林意冬離開，這是他第一次說了這麼多話，也是她第一次發現，除了皺眉，他還有其它的表情。
夏天握著手中的硬幣，那上面，還有他手心的溫度，她第一次打從心裡慶興母親開了夏日之后。
夏日之后的紅豆湯，溫暖了他，溫暖了一個像冬天的人。
夏天走向櫃台，將四十塊放進收銀台內，「小強，你真厲害！」她帶著祟拜的語氣說。
「沒有拉……」小強受寵若驚，「我只是隨便用泡泡抓一抓而已，沒什麼拉……」
「沒想到你能讓他開口說那麼多話。」
「他？」
「紅豆湯男啊！」夏天信手抄了條抹布，去收拾方才林意冬坐的位置。
「除了他第一次來，之後他都只說，熱的紅豆湯加湯圓，謝謝。十字箴言，從來都沒有超過過。」
夏天端著空碗走進櫃台，「小強，你真的超強，沒人像你那麼會搞笑，真的！」
夏天的稱讚，沒有再讓小強開心，再一次的，他從高樓墜下。
他還以為，她是在讚他抓塞亞人頭的功力，沒想到，她是在感謝，感謝他讓紅豆湯男開口說話。
他完全放錯重點，小強突然覺得自已的一廂情願，很悲情。
但夏天沒有沒發覺小強的失意，直衝上天的頭髮，宛若感受到主人的情緒，紛紛垂落。
「你知道嗎？我原本要問他為什麼每次來都要點紅豆湯的……」夏天有些失望，聲音低下下來，但沒關係，小強逗笑了他，要問他點紅豆湯的理由，下次還有機會。
但夏天忍不住又想，下次……他下次還會來嗎？若是他不來了，該怎麼辦？
想到這兒，她忽然覺得心裡酸酸的好難受，像是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只聽到了一半，而那個說故事的人卻半途離開，可能再也不會回來……
小強出聲，打斷了夏天的失落。
「有什麼好問的，眼鏡男每次來都點芒果冰加綠豆，光想就覺得很難吃，但妳會想要知道為什麼嗎？」
夏天繞過小強，開始洗著林意冬喝紅豆湯的碗。
「難道你不會好奇嗎？這種穿短袖短褲都還嫌熱的天氣，他竟然點熱的紅豆湯還加湯圓，你不覺得很妙嗎？」
就算小強覺得妙，他也不會承認。
「哪裡妙？搞不好他是大姨媽來，要喝紅豆湯補血。」
「小強，我是認真的。」
「我也是認真的，搞不好他是變性人。」
夏天白了小強一眼，將碗上的水甩乾，而且很剛好的都甩到小強身上。
「我覺得，他喝紅豆湯的背後一定有原因。」
有，因為他變性倒致內分泌不尋常，所以要喝紅豆湯，小強在心裡這樣回答著，但為了能穿著乾的上衣回家，他適相的沒有說出來。
「有又怎麼樣？為什麼你對他這麼好奇？就因為他在夏天點熱的紅豆湯？」
「或許吧。」夏天聳了聳肩。
夏天的迂迴，像把箭刺進小強的胸口裡，她不是這樣的，她向來是直來直往，情緒藏不過五分鐘。
但她卻因為那個紅豆湯男，變得婉轉，像是隱瞞了什麼秘密，不敢讓人發現，甚至連自已都不敢發現……
小強忽然覺得一肚子火無處發。
「天氣這麼熱，還點紅豆湯，每次來都陰森森的，明明就熱的要命，卻把自已搞的像冬天一樣，真是莫名奇妙。」
小強突然生氣，讓夏天摸不著頭緒，「你幹嘛這麼生氣？」
「……」小強看著夏天，沉默了一會兒，她竟然想不到他生氣的理由，難道他還表現的不夠清楚嗎？
「沒什麼，我討厭冬天！」小強隨口胡謅個理由。
夏天覺得小強似在籍題發揮，心情不悅，遂與他爭論起來。
「冬天有什麼不好？我喜歡冬天，夏天熱死人了，還會一直流汗，我討厭夏天！」
「夏天有什麼不好？我喜歡夏天，我喜歡夏天！」小強衝動的反駁，夏天聽了一愣。
小強也發現自已似乎太一語雙關。
兩人對看，氣氛忽爾變的有些曖昧。
小強尷尬的別過頭去，轉過身，扭開洗碗槽的水龍頭，什麼也沒說，低下頭去，沖洗他一頭的泡沫。
冰涼的水灌頂而下，沖掉了他衝冠似的怒髮，也沖掉了他自廂情願的一頭熱。